五色令人目盲、五味令人口爽 - 說盲飲
無論對酒或是對人,「盲飲」都是終極測試。
當我們拿起一支酒,首先引起注意的便是酒名—通常是蒸餾廠名稱—和酒齡。假若酒標夠詳細,則可以看到蒸餾及裝瓶年份、橡木桶型、桶號、裝瓶數等等,有了充分資料,便可以翻書、上網或找人探詢而得到這支酒的評價。問題來了,如果拿掉酒標,只剩光溜溜的裸瓶,有誰能純靠感官來決定這支酒的價值?
史上最有名的盲飲莫過於1976年的「巴黎評判(Judgment of Paris)」,新世界葡萄酒藉此揚名立萬,踏入全球市場版圖。威士忌並無得與「巴黎評判」相當的歷史事件,不過如果大家記憶猶新,2010年在英國愛丁堡一項盲飲活動中,來自台灣的噶瑪蘭出了點小風頭,即使比評的威士忌除了布萊迪之外都不算知名,但確實讓全球市場初識這間新興酒廠的潛力。
公正的酒類競賽一定採用盲飲方式,譬如國際葡萄酒及烈酒競賽(IWSC)、國際烈酒挑戰賽(ISC)、舊金山全球烈酒競賽(SWSC)、以及全球威士忌大獎(WWA)等,主要目的便是杜絕所有先入為主的觀念,讓酒說話。上述這些競賽或歷史悠久,或由知名雜誌主辦,但無遠弗至的網路讓「麥芽狂人大獎」(Malt Maniacs Award, MMA)成為全球威士忌玩家目光鎖定的焦點。「麥芽狂人」由世界各國的狂熱分子組成,1997年成立以來,合格的狂人維持在32人上下,著名的威士忌作家如查爾斯麥克林、大衛布恩(Dave Broom)均在列,台灣也有一位元老級成員(姚和成)。MMA於2003年開始舉辦,無論是蒸餾廠、裝瓶廠或是個人特殊裝瓶都歡迎送酒參加,主辦人將酒分裝於50cc的小瓶後,貼上編號再分寄給12位評審,評審於一個月內將評分寄回,統計後在每年的12月初依平均分數頒發金、銀、銅牌以及其他特殊獎項。
MMA之所以受矚目,除了拿掉所有參考資料,不分酒齡讓新酒老酒同場競技,更重要的是競賽完全不求贊助,參賽者也無需繳交報名費。只不過這種方式對參賽酒而言風險極大,以至於許多知名酒廠都選擇不參加,多少也成為另類讚美與成就。但近幾年的結果也引發反思,規則雖說公平,但評審短期內須嚐遍數百種酒,很容易讓重口味的酒款脫穎而出。所以幾次評比下來,無非是重雪莉、重泥煤獲得高分,而需要靜心體驗的纖細酒款則難以獲得青睞,導致送往參賽的酒款趨於一致,失去了多樣性的樂趣。
盲飲對酒的考驗雖稱嚴酷,只要規則過程透明,大抵仍算公平,許多競賽區分酒齡,甚至採用暗色品飲杯來剔除酒色的影響,將比賽推向更客觀的層次。但盲飲對人而言,卻是傳說中的聖杯,至高無上的挑戰。
我在「從天使的分享談酒廠風格」一文中提到,利用感官加上邏輯推理,可推敲出某一支酒的來歷,卻未明說這是先打靶、再畫靶紙的技倆,實際盲飲時景況完全不同。一般認知裡,酒廠自有其風格,即所謂的house style,譬如艾雷島相鄰的三座蒸餾廠中,雅柏以重泥煤、煙燻和檸檬酸甜著稱,拉弗格則是不可忽略的藥水碘味,拉加維林除了偏甜的泥煤,還包括油脂和海水風味。這些專屬風格是酒廠推出核心款必須維繫的要素,但對於市場上越來越流行且層出不窮的單一桶(single cask)來說,每一個酒桶都各具特色,都擁有各自性格,想要從泥煤、碘味、海水味中辨別出酒廠,有時運氣的成分大過一切。
我個人參加過無數回的盲飲測試,也曾舉辦過好幾次,從6支酒毫無頭緒的猜測,或是6支酒、10個酒名的連連看,又或者在9支酒中找出1支單一麥芽威士忌,每一回的測試結果都讓人瞠目結舌、搥胸頓足,許多應該非常明確的答案,偏偏會因為顧慮太多而猜錯。譬如在某一次盲測中,某支酒的香氣以不算強烈的泥煤和清新的水果甜為主,摻了些雪莉和燒烤煙燻,入口則是輕淡的泥煤、略沉的雪莉和果甜,以為如此清亮甜美的泥煤,不算正統、但風格相近,應該是由裝瓶商所裝出的拉加維林,但答案居然是人人熟悉的大利斯可。這種因過度臆測而導致的失敗不知凡幾,更甭提30多人在調和款中找出單一款,最終全軍覆沒的慘劇。
傳說中的達人深深聞嗅杯中酒液、仰頭啜飲,閉目思考片刻,口中便輕吐出:「雅柏,25年,1975年蒸餾,道格拉斯梁裝瓶」。天下之大、奇人異士之多,或真有人擁有此種神乎其技的能力,只不過我識見淺薄,至今從未遇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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