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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物資艱困,兄弟姊妹眾多,所以偶而出現奢侈品時,例如汽水,父母站在公平立場必須小心翼翼盡量倒得均勻,我們四雙眼睛透過玻璃杯仔細檢查,是不是水位都一樣,然後挑出自己心目中最大的那一杯,珍惜啜飲,滿足的發出一聲「呃」!

已經是非常久遠的陳年往事了,如今富裕社會的世代很難產生相同的經驗記憶,不過那一天下午,在某個精緻吧臺前,我與好友怡蘭夫婦三人緊盯著酒公司行銷總監,利用滴管將酒液從樣品瓶中抽出,平均分成三小杯。我立即貪婪的舉杯聞嗅,花時間分三小口將酒飲盡,再利用感官想像力去思索、描繪這杯酒傳遞給我的感動,原因無他,蒸餾於1940年的這杯老酒,距今整整80年。

80年是什麼概念?中文有個辭「耊耋」,用來指稱平均80歲的老公公、老婆婆。但是這支酒非但不衰老,反而十分活潑,優雅細緻的木質香氣,隱含著熟陳的蜂蜜、果醬和熟果甜,入口大量夏日水果清甜,又透露著老雪莉桶的暗示。有趣的是,當我們被告知這是首度裝填的雪莉桶時,三人都大感驚訝,因為香氣、口感的整體表現都與深邃、厚重的首裝桶完全不同,這是怎麼一回事?

道理其實簡單,我們喝老酒時必須具備歷史感,不懂歷史的話,至少先問問谷哥大神。回溯1940年,西班牙內戰剛在前一年結束,德國鐵騎攻破馬其諾防線進入法國巴黎,義大利正式參戰組成軸心國,英國緊急成立戰時內閣來應付壓境的大軍。在這種緊張對峙下,可想而知蒸餾廠的產量勢必縮減,或紛紛移做生產軍備酒精物資,能入桶熟陳的酒液少之又少,能從西班牙運抵英國的桶裝雪莉酒更是罕見。這種被稱為「運輸桶」的雪莉桶,原本只是提供葡萄發酵使用,幾年後被拿來運送雪莉酒,浸潤雪莉酒的時間有長有短,視銷售速度而定。不過由於西班牙的雪莉酒產量同樣減少,也縮短在「索雷拉系統」內的熟陳時間,所以怎麼看,都跟今日潤桶產業下的雪莉桶大不相同。

當然另外的可能是換桶。這支酒的酒精度尚高,裝瓶數不少,很難不讓人產生換桶的聯想。我於參加山崎55年老酒的品酒會中,仔細聆聽首席調酒師福與先生的說明,他提到山崎蒸餾所的儲存環境天使分享量高,25年後桶中酒液剩下不到一半,為了避免持續氧化,必須併桶處理。福與先生是我遇見最誠實的大師,輕易吐露業界行之有年的做法,但是蘇格蘭的氣候終年濕冷,蒸散量低,經簡單計算後,80年的酒如果不併桶或換桶,裝出這種瓶數並非不可能(假設每年平均的天使分享量為1.3%)。

說到山崎55年,這支去年在香港邦瀚斯拍出620萬港元破紀錄高價的酒,換算一小杯近50萬臺幣的價格,居然也讓癡心妄想的我喝到了。說來有趣,福與先生認為大型勃艮第杯恰可展現這支老酒迷人的香氣,不過我私下以ISO杯和品酒會現場的勃艮第杯比較,勃艮第杯裡的草本氣息被ISO杯中活潑的輕雪莉和水楢線香所取代,差異不可謂之不大,而且由於少量的酒在勃艮第杯中與空氣大量接觸,假若貪戀賞玩香氣,時間拉長後可能導致酒液持續氧化和酸化。

這就是老酒無法避免的美麗與哀愁。不過對我而言,「老酒」可大致分為兩大類,一類是早期蒸餾但酒齡不長,例如1970年代蒸餾,但僅熟陳8年。由於大部分的蘇格蘭威士忌酒廠在1960、70年代進行了現代化更新,唯有倚靠這類老酒才能一窺早期工藝技術造就的風味,加上裝瓶時間動輒20、30年,又可以探尋「瓶中陳年」的可能。這種被我稱為「年輕的老酒」過去數量眾多,今日仍可在某些國外拍賣網站上尋得,因為酒齡不長,最終標價大概還能讓人享用得起。第二類同樣在早年蒸餾,但一直陳放在橡木桶,40、50或甚至80年,因為過於稀有,通常會被大張旗鼓的裝瓶,採用名家設計的精雕水晶玻璃和木盒包裝,售價當然讓人咋舌,更不可能輕易開瓶。

只是這種老酒一定好喝嗎?在長達數十年的荏苒歲月中,老酒熟陳的風險性極高,會不會失酒漏酒?酒精度是否掉得太低?風味將如何轉變?這些都無人能預料,甚至酒廠人員也不敢過於頻繁的取酒試酒,深怕每一次開桶都會讓酒精蒸氣散去而提高氧化。我歷年來喝過不少老酒,通常香氣都美妙非凡(我極喜愛老橡木桶的陳舊味),但入口時常常因吃桶過深而導致口感乾澀,就好像...嗯,木頭水!遇到這種老酒,價錢又通常高不可攀,「遺憾」二字已無法形容其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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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ave

    憑高酹酒,此興悠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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