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高酹酒，此興悠哉

今年美國大聯盟的例行賽可說精彩萬分，其中又以紐約洋基隊的「法官」賈吉與洛杉磯天使隊的「二刀流」大谷翔平競爭美聯MVP的桂冠最是叫人血脈賁張。賈吉奮力轟出破美聯記錄的62支全壘打，大谷則創下200K加30轟的歷史記錄。即便在臺灣，兩派支持人馬仍戰到聲嘶力竭，到底誰將攫取最有價值球員獎榮耀？不到11月不知。

確實，運動賽事需要明星光環加持，才能吸引觀眾並激發運動風潮，但是如棒球類的團體運動，更需要隊友支援和團隊化學效應，否則如投打雙絕的大谷，只能在電視上觀賞其他球隊的季後賽。不過對於今年的賽事，我更關注「生化人」普荷斯，他不僅跨越700轟障礙成為史上第四傑，貢獻的打點也高居史上第二，最重要的是，年屆42歲的他已經走下坡，今年是他的告別賽季，卻在完全不被看好的情況下揮出大驚奇，怎能不讓人振臂高呼、激動不已？

老驥伏櫪，志不在千里，而是在最後一刻散發出熠熠光芒。700轟的難度在於，必須克服連年征戰的傷病痛，平均每季轟出30支以上的全壘打，一年一年的慢慢累積。這種成就，絕非橫空出世的少年英雄在短期內所能達成，細數今日意氣風發的巨星們，當他們結束職業生涯，有多少人能留名棒球史？

我只是一日球迷，沒太多資格去評論運動明星，但若換到威士忌行業，倒可以舉出多位超過50年資歷的大師，他們可能從未成年便入行，歷練產製過程的各項領域，支撐著酒廠度過大蕭條難關，而後活躍於今日世界各地的烈酒舞台。在這些我曾有幸親炙的大師當中，最讓我感到無比敬佩、崇拜的，莫過於百富酒廠的首席調酒師大衛史都華。他的個性樸質無華、謙沖自牧，從1962年開始，一步一腳印的在同一間酒廠踩踏出60年歷史，調製出數百款的作品，就算在極度重視傳統的行業，依舊無人能及。

附圖照片攝於2015年10月初，一座城堡旅館的早餐室，大師親手交給我一瓶樣品酒，是他特地從調酒室裡找出來的我的年份酒，讓我激動得無法用言語訴說。就在前一晚，我們參加了蘇格蘭「雙耳小酒杯持護者」晚宴，我坐在他身旁，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歡慶屬於蘇格蘭威士忌界的最大盛事。再往前一個鐘頭，他領取了至高無上的Master Keeper榮譽，但是我無法理解為什麼對於一位致力於威士忌50餘年、舉世尊崇的大師，這項榮耀竟來得如此之晚，更難以置信他的淡然。晚宴中他的臉上掛著謙和的微笑，散場上車時還為他的遲到跟大家道歉，因為他沒辦法拒絕一個個想跟大師合影留念的要求。

後來我越來越理解，Master Keeper的榮銜不是不重要，而是他多年來建立的地位，早已超越了任何頭銜所能賦予的榮耀。回溯60年前，當時年方17歲的大衛踏入百富酒廠大門，從管理酒窖內的橡木桶開始學習，12年後便接任調酒師職務。只是單一麥芽威士忌在當時尚未流行，甚至連名詞的定義都不存在，所以他的主要任務是將來自不同類型橡木桶的酒依比例調和，製作出品質風格一致的調和式威士忌。基於管理酒窖的深厚訓練，讓他除了熟悉各種橡木桶所能賦予的風味，也開始思考一個威士忌界從未有過的工藝：假如把某類型橡木桶的酒換到另一種類型去做短暫陳年，是不是能擷取不同橡木桶的特性，展現出更豐富、更多層次的風味？

這個構想在1983年實現，酒廠裝出了史上第一款「過桶」威士忌，但同樣的，「過桶」(Finish)這個名詞還未被發明，得等到4年之後才被其他品牌第一次使用。假如讀者們熟悉今日的威士忌品項，一定不陌生各式各樣讓人眼花撩亂的過桶裝瓶，無論是雪莉桶、蘭姆桶、波特桶、馬德拉桶、白蘭地桶或各大酒莊的葡萄酒桶，甚至罕見的冰酒桶、啤酒桶、龍舌蘭酒桶、日本燒酒桶、中式白酒桶或蘋果酒桶，都不斷的被實驗，持續刷新我們的風味體驗，而這一切，都源自於大師上個世紀的大膽創意。

老靈魂從來就不會熄滅，他們傳承歷史，創造出輝煌的時代，再為時代迎續新生命。MLB的普荷斯接下來將擔任天使隊的顧問，協助球隊培訓球員；已經77歲高齡的大衛史都華也不再全職工作，他的重要使命是引領接班人學習，延續他的過往足跡，為酒廠的未來擘劃遠景。而當然，我們衷心盼望他能裝出60周年慶酒，為這一段傳奇留下珍貴的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