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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gh-end音響玩家對於聲音的敏感程度讓人由衷佩服,而對音響軟硬體的追求,從電源處理器、擴大機、唱盤、訊號線、喇叭到空間擺位等,無一不可挑剔,卻常常讓我產生一種錯覺,到底這些發燒友聽的是音響,還是音樂?當他們竭盡心力的汲汲追求所有可能影響聽覺享受的器材時,是不是也混淆了音樂的本質,而當初音樂帶給他們的感動是否繼續存在?類似的疑問不斷產生,包含每一項對品味的追求,包含近年來我對酒的執意和迷戀。

「品味」二字頗值玩味,人類文明演進史上一個重大的分野在於法國Lascaux洞窟壁畫的發現,從此人類告別了茹毛飲血的舊石器時代,跨入有閒暇創作並欣賞非關生存藝術的新時期。同樣的分野植入富而好禮的近代,當早年電晶體收音機傳來的樂音或大塊喝酒吃肉的酣暢淋瀝不再能滿足自我時,難免心中悄然升起對精緻的渴望羨慕,如果能與眾不同呢?如果能多深入了解一些?

但「不求甚解」可能是我生命歷程中的一大致命傷,不僅讀書不求甚解,連享用生命也不求,混沌一氣,懵懂的知道事物的美好,但好在哪裡卻是無由辯解,心理底層拒絕花費太多力氣在「享用」這件事上 — 如果真要花力氣的話,總以為沉耽是一種被包圍的幸福狀態,猶如蜷曲在氣泡裡隨波浮沉,不需要解釋,也無庸分析,多慮徒增幸福感的阻隔。自我分析的結果,「懶散」應該是深層理由,至於浮面上,自少便深為道家清淨無為的思想所影響,所以讀到陶淵明的「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我也極度欣然的發揚光大,影響所及,渾渾愕愕的度過大半生,居然沒有惹出太大事端也是一奇,但很顯然的放棄了許多可以精緻追求的美妙經驗,也是我難以下筆記述酒評的原因。

我寫書介影評,這兩者訴諸的刺激不同,是可以理智分析的。但如果刺激的是感官呢?該如何向他人訴說這些由感官神經傳遞的微小電流,以及我的腦部接收後的反應?在好玩的心態下,我曾摘取兩段感性文字來挑戰並迷惑理性:「濃郁的烏梅香氣,口感濃厚,還有桑椹漿果與青梅伴著少許南洋香料味道,複雜度極佳,餘味有綠茶的甘香…」,「香味帶有凝集的香料芳香,梅果於前而花香在後,並有乾果燻香,口感優雅流暢,品種特色層層湧現,含有籃莓和黑莓甜潤果味,丹寧成熟均衡…」前一則指的是肯亞AA+ Samburu咖啡豆,取自煌鼎咖啡網站的杯測報告,後一則是澳洲Penfolds酒廠,1998年的Bin 707 Cabernet Sauvignon,如果加上這一段:「泥煤煙熏味,海草味,啤酒味,乾草味…非常細緻的焦糖及乳脂軟糖層次,隨之而至的新鮮香草及香甜的熟果氣息,到最後卻譜出了海浪花的氣氛…口感非常奔放…很豐富的泥煤味,果醬味,蠟味…在非常的藥草味中包含了非常好的香甜…加水後釋放出了更多的樹根味,燻魚味,烤核果味,茶味,甘草味…」取自春風酒坊論壇中,Serge對Smoking Islay' (59.7%, Blackadder for TSMWTA)的酒評譯文,已經不僅僅是感官的描述,而是抓住剎那紛雜逬發的記憶微塵,摻入澎湃湧動的情感,猶如101跨年煙火般的繽紛四射,在那短促的瞬間除了連聲驚呼,訝歎並無語沉醉。

感官經驗確實難以描述分析,我的體驗絕對與你不同,當我描述「乾果燻香」時,你的腦內反應可能是「烤核果味」。這許許多多的文字,無非緣木求魚的訴諸語言的共同與貧乏,你可以藉此取得某些訊息,但一定不完整,可該如何解決這無解的匱乏?說放棄其實簡單,簡單到品完一支酒後,表明順口好喝或辣烈難以入口,純粹平舖直敘的描述個人口感;但也可以複雜,從風土人情勾引到歷史淵源,飲一口酒,飲一段時間的雨雪風霜。或許這便是一個共通標準建立的必要,譬如Whisky Bible的誕生,但也可以直訴感覺,如Serge這類Maniac的狂熱行徑,用熱情去澆灌整片蘇格蘭大地。箇中自有痴兒女吧!我常言「天龍八部」中眾人皆讚蕭峰的豪爽與悲劇英雄角色,我卻獨愛段譽的痴,一痴近愚,戀之愛之,其間風情又將與何人道?又能與誰訴?非此道中人觀之,當付一笑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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