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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單一麥芽威士忌重口味當道,若非重雪莉,便是重泥煤,以致許多傳統不作泥煤威士忌的蒸餾廠在風潮吹襲下,或私下進行試驗,或推出讓人大呼驚奇的裝瓶。前一篇文章中提到,國內兩家麥芽蒸餾廠在前年和去年也趕上了潮流,使用煙燻泥煤麥芽做出泥煤新酒,到底泥煤如何擁有此種叫人迷戀的魅力?

我購買的第一支單一麥芽威士忌是波摩15年,在機場免稅店猶豫多時所作的決定。為什麼會挑選這一款?也許是艾雷島名稱太過夢幻,又或許是鬼迷心竅想荼毒自己的味蕾,總之,彼時的我經驗極淺,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開瓶,第一口,便完全顛覆了我對威士忌的所有想像。那種種強烈、特殊到讓人抓耳撓腮的風味,在當時因缺乏辭彙而無法描述,但絕對與甜美、順口毫不相干,第一時間從口舌到腦到脊髓反射到神經末梢,如醍醐灌頂般打開了我的視野,展現的新天地有如莎士比亞《暴風雨》中的brave new world,從此邁向至今仍未停歇的冒險旅程。

後來我知道這種叫人一試成癮的滋味叫做泥煤,足以讓飲者產生遼闊的大海、拍岸的礁岩等波瀾壯闊、充滿雄性激素的聯想,卻非人人接受,愛它,或避之猶恐不及,倒也無關威士忌老饕與否。它有輕重緩急各種不同的風貌,但單純的從文字描述,卻很難讓人想加入杯中:焦炭、柏油、碘酒、消毒藥水、海潮、皮革,甚至,只有台灣人或日本人熟悉的征露丸!沒錯,大師查爾斯麥克林幾年前來台時,某酒友帶了一瓶征露丸進入品飲會場,他聞嗅之後拍案大笑,毫無疑問的就是這一味!

只不過威士忌為什麼會存在這種怪誕滋味?得從傳統的製程上講起。大麥是麥芽威士忌唯一的穀物原料,製作時必須先讓大麥泡水發芽產生醣化酵素並釋放出澱粉,而後在糖化過程中再將澱粉轉化成糖以利後續發酵。為了避免大麥發芽時過度生長而消耗醣分,必須在最適當的時刻去除水分來中止發芽,也就是烘乾。這一套製程在生物、化學等知識尚不發達的中古時代便已開始流傳,先民擁有的智慧叫人訝嘆,可在緯度偏高且氣候濕冷的地區,因缺乏煤礦,如何取得足夠的燃料是個大問題。蘇格蘭遍布的泥煤田廣達百萬公頃,自古居民便知道採擷泥煤、晾乾脫水,作為居家日常燃料,而製作威士忌時,當然也拿來使用。

泥煤既稱「泥」又稱「煤」,顯然包含了碳化的植物和沉泥雜質。一般而言,各類喬、灌木、蕨類、苔蘚或藻類死亡後,在沼澤、湖泊或淺海地區沉降,並與土砂等雜物混合堆積。植物裡的有機物被微生物緩慢分解,但水中缺少氧氣,無法轉化成二氧化碳後釋出,以致於千百年後形成碳化物,又由於沉積的環境富含水份和雜質,無法像煤炭般完整碳化,燃燒時產生大量煙霧。這種煙霧含各種酚類的懸浮微粒,附著在潮溼的麥芽顆粒上,而後隨著糖化、發酵、蒸餾和陳年等製程,最終成為飲者魂縈夢牽的杯中滋味。

由於泥煤是藉由酚類的附著而產生,因此對於輕重泥煤的分別,也是藉由量測麥芽的酚含量來判定,以百萬分之一(ppm)為單位。輕度泥煤產品,無論香氣或口感都難以查覺,中度泥煤則足以感受其神秘威力,至於重度泥煤,艾雷島上的雅伯酒廠堪稱代表,經常性的製作50 ppm的重泥煤裝瓶,愛好者趨之若鶩。不過最重的泥煤不在上述酒廠,而是傳統上只做無泥煤產品的布萊迪。去年剛退休、對蘇格蘭抱有強烈熱情的大師Jim McEwan在擔任酒廠經理時,心一橫的想:既然大家都認為布萊迪不作泥煤版,那麼我就來跌破大家眼鏡!一般酒廠在烘烤麥芽時,視所需要的酚含量在麥芽潮濕的前一、二天使用泥煤,而後換作其他燃料來繼續烘乾,但是他五天五夜全程使用,製作出驚人的奧特摩系列,其中06.3版的泥煤含量高達不可思議的258 ppm!消費者能接受嗎?從銷售情形來看,泥煤瘋子堪稱所在多有。

除了傳統做法,也有少數裝瓶是將酒放入陳年過泥煤威士忌的橡木桶內,以吸取其泥煤風味,譬如花香系的百富17年,便利用此種方式激盪出纖柔與雄壯的衝突特色。至於仍否有其他可能?傳說中流經泥煤田的水質不同,以此製作同樣也會產生影響,但眾說紛紜,我個人則持保留態度,因為從科學角度言,水能溶解的酚類極其有限,心理暗示或許比感官的些微感應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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