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高酹酒，此興悠哉

2013 Whisky Live Taipei在9/1酒酣耳熱的結束，也為5年來的熱鬧劃下句點。今年的我有些懶散，會場裡光顧著聊天沒怎麼喝，不過卻在會外Suntory與Bruichladdich的兩堂品酒課中，發覺了兩位大師截然不同的氣質與風貌，

Suntory的講堂舉辦在8/30晚間，從題目「源自角瓶、醇美倍增 – 75年經典美味的傳承與超越」便清楚傳遞Suntory繼去年的「響」之後，再一次大方公開、解構角瓶的構想。福與先生首度為Whisky Live來台，會場外見著他依舊一付持重、沉穩，但略顯拘謹模樣，還邊走邊問是不是需要打領帶。在陳匡民老師的翻譯下，先快速的掠過酒廠歷史，再分析如何在極受歡迎的角瓶影響下，創造出最新上市的Premium角瓶。這款新角瓶以很不一樣的知多穀物威士忌為基底，勾兌了包含白州雪莉桶與山崎葡萄酒桶等諸多元素，與舊角瓶相比較，油脂、口感略厚一些，會後幾位酒友私下討論，喜或不喜各半。

新角瓶雖是主角，但我更關注福與先生的言談舉止。頂著一頭花白頭髮的福與先生，講解中並未展現多少笑容，而是一脈我們所熟知的，屬於日本人的專注、細膩和一絲不苟，正如同他提到今年正在調配的一款新酒展示的配方表，包含了幾種僅摻入0.01%的酒，這種追求完美、近乎苛求的態度，完全展現了所謂「一生懸命」的內涵。

但有趣的也就在這裡，他說(當然是透過陳匡民老師的翻譯)，為了要滿足大家對於調酒師日常生活的好奇，所以特別將自己的私領域攤開，包括每日固定、堅持、數十年如一日的飲食作息(令我想起輿水先生)，以及工作團隊的組程介紹等。當然，我尤其對那紙配方表感到好奇，怎麼沒有人猜這是哪一款酒？在福與先生上任後，先後作了新山崎、新白州以及剛發表的新角，接下來，想當然爾的應該就是新「響」啦！無論如何，是誰興起福與先生的這番告白？或者福與先生有股欲吐不快的鬱悶心聲，來到異地終於可以放膽高言？我掛著微笑，一支支酒喝著(白州雪莉桶真是華美啊！)，揣度前方拘謹的歐吉桑可能的心態，似乎引發出某種微妙的共鳴。

Jim McEwan截然不同。

Whisky Live的第一天便下起大雨，下到晚間仍無歇止的跡象，20來人壅擠在KiKi的「非常酒」，桌上一式排開7支酒，而Jim一上場的氣勢，便如同外邊大雨一樣澎拜磅礡，讓所有參加者不由得跟隨著他的語調、聲態和手勢，心情不斷的激發、昇高、昂揚，在最後以Jim自豪的Scottish Toast--古代蘇格蘭氏族在出征前最後一次飲酒的戰嚎，用一去不回的狂野氣勢，捶胸頓足、大聲嘶喊Mach Leash! Mach Leash! Mach Leash!; Stay Leash! Stay Leash! Stay Leash!; Suas Leash! Suas Leash! Suas Leash!; Seai Leash! Seai Leash! Seai Leash!; Slaínte, Slaínte, Slaínte Mhat! 一直到聲音沙啞，一飲而盡手中的10yo，順勢恨不得就將酒杯望地下砸碎，然後開始掀翻桌椅、衝出店面，仰張著嘴叫大雨淋濕！

這種我從未在任何一場品酒會中感染的熱情，完全緣自Jim對蘇格蘭本土的熱愛，是！沒錯，是蘇格蘭而非UK。Jim毫不掩飾對獨立的嚮往和支持，講到明年9月即將舉行的獨立公投，講到帶著70多歲的叔叔觀賞電影Brave Heart時發生的妙事，Jim整個人神采奕奕的越說越興奮(Rafael會後與我聊起，私下憂心如果Jim巡迴到上海，這番獨立宣言會不會惹出事端)。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的是，Jim低沉著音調回首當年接下Bruichladich的往事，整座酒廠殘落凋零、百廢待興，而留下的老員工不過2名，但他說，從這2名老員工的炯炯眼神之中，他看到了對Islay土地的崇敬與希望，3人奮力之下，居然在短短11、2年後擴張成擁有30多名員工，是全Islay島雇用最多員工的蒸餾廠，而且，
Jim堅持，所有的大麥全來自蘇格蘭土地。此時Jim話風一轉，神情肅穆的談起廠內一位心智障礙的特殊女員工，讓我們紛紛收拾起前一刻的歡笑，跟隨著Jim觀看一位位工作夥伴，也是他不斷重複、最重視的「人」，而人與土地，建構了Jim對Bruichladdich的完整信念。

這兩位大師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啟迪我：福與先生如此內斂且精雕細琢，而Jim如此豪放並熱情洋溢，完全反映了東西方對同樣熱愛的事物的表達方式。但如果仔細分析，福與先生於謙恭內斂的態度裡閃耀出一絲頑皮，而Jim McEwan則在熱情洋溢的不羈中蘊涵著溫柔的胸懷，回到表象的底層，福與先生持續勾兌著最新的創作，Jim McEwan則不服大眾的批評揮灑出超重泥煤的Octomore，雙重風格但堅持如一，不禁叫我深深拜服。

後記：我一直喜愛Suntory的眾多酒款，但是Bruichladdich在過去，因為獨沽於泥煤一味，除了欣賞它的瓶身設計，其餘實無太多值得記述。不過經Jim McEwan的熱情感染，酒款有了獨立於品飲之外的生命，注入了靈魂，昇華為spirit，這絕對是醍醐灌頂般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