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高酹酒，此興悠哉

電影史上的經典科幻片不少，但一九八二年的《銀翼殺手(Blade Runner)》以迷離夢幻般的雨都夜景和沉凝悠緩的節奏，探討人與複製人的存在意義，將刻板印象裡的科幻題材提升到藝術層次，成為超越科幻的經典。電影最後專職追殺複製人的戴克(哈里遜福特飾演)帶著複製情人逃亡，留下一個未完成，卻引人咀嚼、長思的懸疑終章。

只不過這一思考便是三十五年，直到今年十月，在我等影迷的殷殷期盼下，《銀翼殺手二○四九》終於上映，打造出更為荒蕪冷冽的無情世界。人類雇傭了新型複製人追殺舊複製人，而新型複製人同樣也難逃被人類「退休」的命運，加上伴隨著複製人亡命天涯的虛擬情人，透過漫天濕雨、飛雪、黃沙的幽暗場景，不斷去質疑人與非人的存在意義，以及生命的創造和遞延種種課題。我是誰？我斷碎的記憶是真實的嗎？我只是個可以被取代的編號，還是曾經在母親體內孕育的生命？這些大哉問，交織著現實世界裡迫在眼睫的AI挑戰，值得觀影者再度陷入更長的思考。

但，且慢，這裡是威士忌專欄，怎麼談論起電影藝術來？眼尖的觀眾或許瞥見，當新型複製人K駕著配屬警車「滑」進洛杉磯城市時，某棟大樓閃著大大的DIAGEO霓虹標誌。沒錯，這就是全球最大的酒業公司帝亞吉歐，在整個城市、國家都頹圮陷落時，酒業帝國依舊屹立不搖。隨著劇情發展，當K尋訪身世之謎，找到躲藏在拉斯維加斯的戴克之後，戴克從吧檯裡拿出一瓶威士忌，為雙方各倒了一杯而後一飲而盡，這瓶酒擁有既熟悉又陌生的方形瓶身，不就是黑牌12年嗎？

當然啦，電影裡的時間設定在未來，瓶身設計總有變革，但實情是，帝亞吉歐於首部《銀翼殺手》上映時，便發行了黑牌聯名款，數量稀少，我也無緣得見；今年同樣為續集打造出另一支聯名款，將酒精度上調至49%來呼應《二○四九》這個神秘數字，品飲時香氣口感裡氤氳的煙燻和淡泥煤引領出蜂蜜、果醬和柑橘等多層次的甜美和歡欣，似乎意味著在未來惡世界裡，惟有入口的甘醇才是救贖良方。可惜這款酒並未在台灣發行，個人猜測一來調和式威士忌本來就不是台灣的主流，二來台灣觀眾對於得花腦筋的藝術片興趣不高，或許就讓品牌策略打了退堂鼓。

電影為第八藝術，描述記錄著人類活動，吃喝拉撒睡盡在其中，出現各式威士忌酒款也是平常事。以最近期的電影為例，除了《銀翼殺手》的置入，另外一部仍在放映中的《金牌特務：機密對決》更堂而皇之將威士忌納入劇情。影片一開始英國特務機構便遭受毒販集團襲擊而幾乎滅亡，倖存的兩名特務啟動「末日程序」，進而找到位在美國肯塔基州的結盟特務組織「仕特曼」(Statesman)，經由兩個組織聯手，地球終獲得救、世界恢復和平。

這部電影不需要眼尖，英國與美國分別端出蘇格蘭威士忌與波本威士忌相互較勁。劇情裡「末日程序」啟動時的酒類專賣店，便是英國最老牌、具有三百年歷史的葡萄酒與烈酒零售商「貝瑞兄弟與路德(BBR)」，其實體店面更位在重建後特務總部的隔鄰；大團圓的婚禮儀式前所提供的金士曼一九九一年份款，現實世界裡則由格蘭多納 (Glendronach)酒廠採原桶強度裝瓶。美國的仕特曼威士忌當然是虛擬酒廠，但是透過美國最大的製酒集團「百富門(Brown-Forman)」，將旗下著名的波本威士忌「老佛斯特(Old Forester)」標上「仕特曼」，搖身化作虛實之間的橋梁。而深諳媒體操作的政治人物也軋上一腳，肯塔基州路易維爾市長便搭著電影上映之便，將首映日定為「仕特曼日」。

除此之外，還有哪些電影裡的威士忌值得注目？就我記憶所及，《明天過後》的百富，《康斯坦汀：驅魔神探》的雅伯、《007縱橫天下》的泰斯卡和《空降危機》的麥卡倫、《愛情不用翻譯》裡的日本威士忌「響」、《毀滅倒數28天》的拉加維林等等，雖不顯眼，瞥見時仍感到精神一振，更不用提以威士忌為背景的《天使威士忌》。此外，再藝術的電影仍得向資金靠攏，蔡明亮獲得第七十屆威尼斯影展評審團大獎的《郊遊》，即頻頻出現「皇家禮炮」的小樣，國片裡也有《艋舺》的百富和《破風》的格蘭花格。我相信不會只有這些，或許讀者們可以留意，因為一邊觀影，一邊辨識劇情裡的小道具，不就是我等影迷酒癡的最大樂趣嗎？